字梦阳,人送外号小船、F哥。
冷圈常驻选手。期待有人在评论里面一起聊聊天。
OOC归我。
水平不够,但是圈里实在太冷了,遂冒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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淳熙五年,宋金议和多年,朝野上下自是乐得安享太平。恰逢上元佳节,天街上皆是凤箫声动,玉壶光转,好一个盛世繁华景象!
辛弃疾第五次让过几个向前跑的女孩。女孩们慢下来向他道了声谢,又嬉笑着奔去。背后有人唤他,是陈亮提着两盏灯挤过来,说话时带了点调侃的意味:“幼安风骨不减,这次又要让多少小娘子犯相思病?”
辛弃疾笑骂:“平日里总见你研究道理,怎么这下脑袋里装的全是风花雪月!怪道恁久不回来,怕不是早被这灯景迷了眼,不记得有人等着!”他嘴不饶人,手上却早接了盏灯过去。陈亮只是笑盈盈的,也不还口,提着自己那盏指指前面,两人就随着人流走去了。
风消焰蜡,露浥红莲,花市光相射。
饶是二人皆见过临安的元夕,也仍不免议论几句如今灯事愈作愈奇,几年过去便又有恁多花样。正说着话,前面的人都停下来。陈亮隔着乌压压一片人望去,见许多花灯叠起五丈来高,锦绣交辉,流光泻彩,中间又有无数机关人物进进出出表演故事,明白是朝廷花了大心思做的灯山,叹服其精巧技艺时还是不禁喟叹:“我以前就见过钱塘好奢之风,大为惊奇。哪知多年不见,临安上下竟华靡至此!光路上那些走马灯之类就不知道要花费多少,何况这座灯山!”
辛弃疾连忙让他说话小心些。此处人多眼杂,陈亮又被朝中不少人目为“狂妄”,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,他过几天要去的地方能直接从金銮殿变成监狱。然而他一想到自己南渡后的兜兜转转,也不由得低声叹了口气:“看来你这次上书要更当心。”
二人默然。
“去放河灯罢。”不知谁先开口,“人们要过来看官家的,河边清静些。”
河边果然人少些。陈亮把灯推进水里,口中念念有词。辛弃疾过来:“看你这般虔诚,是许了国泰民安、早日光复的愿望吧?”
“幼安知我。”他转过头,笃定道:“你也是吧。”
“不过我可没像你这样嘀咕一阵。”
陈亮两手枕在脑后,躺在河边草地上。辛弃疾跟着坐在旁边。
“你这样玩笑,没有用怎么办?”
辛弃疾奇道:“你相信那样念一通有用?”
“我祖父说,放河灯就讲究心诚则灵。”
辛弃疾暗暗好笑,你要是真的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,改你那状元名字作甚?但他看陈亮这时居然很信仰的样子,也不好意思刨根究底,换了个话题:“前几年的元夕,我写了一首词。”
“幼安果然笔力不凡,一出手就是时兴曲子,一路上还听见好几个歌女在唱。”
辛弃疾也都听到了。歌女的声音婉转活泼,正配举国欢庆的氛围,几年间亦多有人赞他把上元盛会写到极致。但他写词时,不是这么想的。
他轻声说:“我观灯多年,还未寻到过那么一个人。”
“既然那人不是别人,那就是你自己咯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上元佳节,就只有你想跑来这种冷冷清清的地方,不是你还有谁?”
“这算什么理由,说得好像在这儿吹冷风的没有你一样。”
陈亮挑眉:“倒也没有问题。”
夜空中无数烟花绽开。彩星如雨落下,倒映在陈亮的眼里,给他的眸子添了几分璀璨,倒真是应了那句“目有光芒”。他望向陈亮的眼睛,陈亮望向天空。一簇簇烟火炸开,远处还传来城中歌呼喧哗的声音,不过不影响他将陈亮接下来的回答听得清清楚楚。
陈亮最终还是没有听从他的建议,那些上书和话语化作利剑直指王朝沉疴,接下来迎接他的就是当权者的明枪暗箭,几乎没有一年消停。辛弃疾没有被整得这么惨,但在乡下蜗居了几十年,总不能说是很好过。
上元节的花灯挂出去又收回来,两个人似乎都不怎么在意。哪里的花灯比临安的还奢华惹眼?哪里的人又比当年同游的朋友更彼此相知?关于那年上元节的记忆沉埋在心底,直到辛弃疾受到诏见,又一次来到临安,才想起来。
辛弃疾很久不见临安灯节,却还是立刻感到熟悉。似乎一切都没变:女孩们戴着蛾儿雪柳黄金缕,期盼着自己的情郎;吐火艺人的摊上传来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;歌舞队悠悠扬扬吹奏着新曲。不愧是繁华盛世。
变的似乎只有他和陈亮。当年他们都还身体壮健,满怀意气,尽管一遍遍被打击,还一次次上书议论时政;如今自己白发苍苍,陈亮见先人于地下,喊着“恢复中原”的少年消亡殆尽。
恢复的志向会变吗?成长在和平年代的官家会听取他的意见吗?
旁边的歌女唱着时兴曲子。辛弃疾喊住她:“今日上元,可会唱辛稼轩的《青玉案》?”
歌女太年轻,几十年前的曲子只是模糊记得词,更不用说会唱。但她见眼前男子气度非凡,料想必是有身份之人,又兼语气温和,便大胆按着之前听说过的唱一遍。只要这位客人能给钱,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?
可唱到最后一句时,男人打住了她:“最后这一句不是这么活泼喜悦的。”
她不解:“上元节这么热闹,又见到了心上人,怎么会不高兴?”
男人沉默。她以为得罪了客人,心下惊慌:“奴家……奴家本不会这曲子,只听老姑娘们闲谈时说起过几次,还请先生海涵……”想象中的呵斥没有到来,只听到一声叹息。她怯怯抬起头,掌心里多了几枚铜钱,那古怪客人穿过热闹的人丛,一下就看不见了。
辛弃疾捧着河灯,想起陈亮那句“心诚则灵”。
他当时是不信那话的,现在也不信。可是就算不信又怎么样,只要理想能够成真,就算是再荒诞再虚无缥缈的可能,他都愿意对其抱有希望。他许愿时尚与友人玩笑,后来却发现自己无数次在心里企盼那河灯真能上通天意;朝廷传他进京,即使当权者的偏见和罢免让他耗费了最适合建功立业的时光,他还是驰奔过来。
“幼安,你对你那些愿望的热爱太深沉,注定与人多忤。热闹是他们的,你,还有我,本就属于灯火阑珊处。”
烟花绽放,他蓦然回首,不见淳熙五年那对蕴了星的眼,唯见芳草长堤。
河灯漂远,上写“欲与同甫憩鹅湖之清阴,酌瓢泉而共饮,长歌相答,极论世事”。